儘管如此,他每年夏天都頂著這樣的天氣,從四川一路騎著馬兒來到關中,穿過人聲鼎沸的城市官道,來到一片人煙稀少、距離交通要道甚遠的一個偏僻草原。在夏天的開始出發、夏天的結束回去四川,這樣的旅程已經成為唐斂這幾年以來的習慣,中間玩樂趕路程兼具,過得還算悠閒,除了酷暑以外一切都很好。
在這種無處可避暑的草原上,馬兒還是懶洋洋的小步走著,這讓唐斂很是惱怒。
「畜生,我知道你也很累。」唐斂對座下馬兒說道:「那你好歹也走快些,快點去到那個地方,就有水給你喝、有草給你吃……快呀!」
馬兒當然沒聽懂唐斂的話,天氣炎熱又載著一個人,自然沒多少精力好好趕路,唐斂踢了踢馬腹才讓它快步小跑兩下。
當唐斂好不容易的來到流雲客棧的時候,這個破爛的小客棧在他眼中猶如夢幻一般的存在,他迫不及待的將累壞的馬兒給放到馬廄里,這個地方雖然破爛,但還是有馬廄,而且牧草食水一應俱全,足以讓馬兒狠狠吃上一頓。臨行前,唐斂也不忘留意馬廄里多了好幾匹馬。
「這次來的人也不少呀。」唐斂自言自語的說道,想必今天的流雲客棧一定會很精彩。
位於關中偏遠地區的一個小小流雲客棧,它有個秀氣的名字,卻沒有與之相符的氣質,它充其量就是一間大一點的木屋,從外表看起來十分的陳舊,寫著「流雲客棧」的招牌搖搖欲墜的懸掛在門口上方,仿佛風大一些就會掉下來似的。
客棧里一定會有不少大有來頭的角色,唐斂脫下斗笠,稍稍整理一下他的衣服,提振起精神,接著走入客棧。
雖然外頭艷陽高照的,但裡頭的光線昏暗得很,要說看清楚裡頭的人事物是有些勉強,但唐斂不得不仔細的看,必須清清楚楚的看——對於行走江湖多年的他來說,一個場子里的人都看不清楚的話實在是白混了。
排除流雲客棧唯一的掌櫃,算上自己,客棧共有六個人來,這個人數不算少,但也不是最多,客棧的空間明明就不大,但桌椅的位置卻還要往左右邊緣靠攏,讓中間留了一大塊空地——看起來就好像擂台一樣。
客棧卻並沒有想象中的吵雜,大家小聲且小心的聊著天,唐斂也沒聽到什麼有意思的東西。
唐斂仔細觀察客棧的周遭,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跡或是血跡,心裡暗自慶幸道:「太好了,我沒遲到。」
從座位、打扮上來判斷,這些人明顯來自不同的地方。唐斂認得其中幾個人,當中包括來自燕京的「金刀韓霸」、華山派的「飛燕」郭華、「破風拳」沈琮……有些人甚至是這裡的老熟客了,他們個個都是江湖中有頭有臉,武功高強的人物,今天都不約而同的聚集在一切了,相識的,唐斂都簡單打了個招呼。
也有的人是唐斂不認得的,當中甚至有個來自西域的女子,她的裝扮奇特、衣衫單薄,毫不吝惜的展現自己姣好的身段,她的目光迎上唐斂的目光,那美麗嫵媚的臉蛋讓唐斂的視線多作駐留。
但唐斂也很快的就收回視線,一是他明白西域人士總有許多詭異邪門的手段,多看不好,二也是為了顧及顏面,一進門就盯著一個女孩兒,終究不太好看。
面子功夫做足了,唐斂毫不失禮的先行走到櫃檯面前,那身材肥胖的掌櫃等著自己,流雲客棧只有掌櫃一人,沒有小二更沒有廚子,客棧里的一切就由這個掌櫃一手包辦。這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永遠都是笑瞇瞇的樣子,看起來非常的和藹可親。
「哦,唐門的三爺。」胖掌櫃抹著桌子,肥胖的手動作有些笨拙,他對著唐斂笑瞇瞇的說道:「一路從四川過來也累壞了吧?現在大熱天的,不如來一大壺清水如何?」
「正合我意。」唐斂答道。
說完,掌櫃便放下抹布往廚房裡去,也不擔心店裡沒人看著會有人偷盜,唐斂想,估計也沒人有哪個膽子從流雲客棧偷東西。
客棧里依然保持這有些神秘的低音量談話,唐斂早就對這種場面習以為常,在開打之前,他們總是神秘兮兮的。
過了好一陣子,掌櫃臃腫的身軀才從廚房里擠出來,手上多了一大壺的水,唐斂掏出好些銀兩放在櫃檯上,這筆錢明顯不止是值這一大壺的水,但唐斂不計較,掌櫃也不客氣,笑呵呵的收下。
唐斂提著一大壺水,來到韓霸與郭華之間的一個空位置坐了下來,論輩分來看,韓霸是前輩、郭華雖是同輩但年齡也比唐斂大一些,不過兩人沒在乎這種禮節上的事情,就這麼讓唐斂坐下。
這些明顯不只是來喝酒的武林中人喝著清酒,沉默了好一段時間。
唐斂不知道過了有多久,終於忍不住打破死寂道:「你們……都是在等那個人嗎?」
只有韓霸與郭華回答唐斂,穿著一身青衣、頭頂進賢冠的郭華彬彬有禮的回答:「正是」;韓霸就粗獷一些,答道:「啊不然咧?」
「這次你想出手?」唐斂問他們。
這次郭華並不回答,他看起來好像還在對這件事情慎重考慮著,反而是韓霸毫不猶豫的粗聲答道:「當然啊!」
「你居然想出手?」唐斂有些意外的看著韓霸,說道:「韓老大爺,不是說我要潑你冷水,你那刀法是厲害,我也敢說在燕京里的鏢師沒人是你的對手,但這裡可是關中的流雲客棧,你要對付的是那個隨時都會殺了你的劍客!你得考慮考慮啊韓老爺,流雲客棧是不阻止你跟什麼人私鬥,但好歹也要為你自己的鏢局想想吧?」
「去你奶奶的!」韓霸惱怒的罵道:「說話給我小心一點,別以為你是唐門的人就能亂說話,老子想做什麼還要你提醒嗎?我當然知道在這裡打架出人命沒得追究,這又怎麼樣了?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好厲害的,我韓霸就是想要試一試!」
果然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啊……唐斂頭痛的想著,這個韓霸雖然頗有名望,但對於流雲客棧根本理解甚少,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交手的人究竟有多厲害。
「唐兄說得對極。」郭華終於開口道:「韓老爺,今天這個敵人非一般人可比,你可真要慎重考慮啊。」
聽到唐斂左一句,郭華右一句的說著,韓霸不耐煩的嚷道:「不就是一個劍使得快了些的黃毛小子,老子金刀之名可不是隨隨便便取的,死在我刀下的高手可真不少呢!」
「那個人的劍可不只是快那麼簡單。」一直沉默的「破風拳」沉琮忍不住開口說道:「他懂得好幾路劍法,使起來毫無規律,詭異莫測。」
「破風拳?就連你也……你們怎麼那麼清楚,難不成都跟他交手過了?」韓霸按耐不住好奇心的問。
「不,我們只是看過而已。」唐斂說道:「那個人打從三年前便開始出現在流雲客棧里,打從那個時候開始,我們就看了他三年,毫無敗績的三年啊……流雲客棧從來沒人能連勝那麼多場,很多很厲害的傢伙不是掛了彩就是把命丟了。一直到今天,我們都沒把握打敗他,這傢伙簡直是一代鬼才!」
沈琮與郭華點頭同意著,唐斂留意到韓霸的表情有些僵硬,似乎是在重新掂量那個人的份量。
這個時候,那個西域女子開口了,她纖細的食指在酒杯杯緣上遊走著,以來自西域的奇異腔調說道:「哼,一群大男人的居然像個膽小鬼一樣,一個個怕成這個樣子,中原的男子個個都那麼膽小嗎?」
「喂,西域來的娘們。」被瞧不起的韓霸有些不悅的說道:「妳懂個什麼?妳又知道那個人的厲害?」
西域女子喝了一口清酒,怡然自得的說道:「我當然知道那個人的厲害,我可在西域見過他,他的劍快、詭秘難測,而且還很準,他總是很清楚什麼時候該攻擊,什麼時候該防守,每一招都用得恰到好處,這種人最可怕了。」
儘管對方羞辱在先,但這番話還是聽得唐斂、郭華以及沈琮三人讚同的連連點頭,郭華開口說道:「這個姑娘說得對極,那個人的劍法即快又精,而且也準也狠,一應俱全……他或許是當今最強的劍客。」
就連華山派的劍客也給出如斯評價,韓霸對於要不要出手這件事情已經開始有些動搖。
「當今最強?」西域女子呵呵的笑了,銀鈴般的笑聲很是動聽:「本座就偏不信,待我親自來試試他,究竟他的劍法快,還是我們摩尼教的功夫高強。」
「摩尼教!」韓霸驚呼,聽到這三個字,什麼快劍金刀全都被拋到九霄雲外,他碰的一聲抄起桌上的刀;唐斂嚇得趕緊後退好幾步,雙手迅速扣上好幾發帶著劇毒的飛鏢,客棧里其餘的人也是下意識的退開幾步,手裡握著各自的武器。
該死,就連這個邪教也來了!這娘們是掌座?還是教主?還是什麼人物?唐斂驚魂未定,他絕沒想到摩尼教的一大魔頭之一也會出現在這種地方。
在場的,只有這個摩尼教的人以及掌櫃依然冷靜沉穩的,掌櫃說道「各位客官怎麼都站起來了?不如坐下來好好喝杯酒,聊聊天怎麼樣?」
經掌櫃這麼一聲提醒,在座所有人頓時想起流雲客棧的規矩:禁止圍毆、禁止把江湖恩怨帶入客棧。有著這些規矩壓著,就算對方是殺父仇人也不得破壞規矩,但唐斂等人還是收下兵器,坐回各自的位置上。
這個摩尼教的女魔頭嫵媚的笑著,美麗而致命的誘惑,她似乎很滿意眾人的反應,說道:「諸位別擔心,本座此次前來是為了切磋武藝,沒有想要與你們中原人起什麼衝突,本座說到做到。」
她的一句擔保並沒有什麼說服力,大家還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掉以輕心,摩尼教武功邪門,手段更是狠毒無比,天知道她會不會突然暴起把在場所有人給吃了。
大家再也沒心情聊天,唐斂可以感受中空氣中的那道令人窒息的沉默,只希望那個人趕快來到,決鬥趕快開始好讓自己看上一場。
唐斂只覺得每一刻猶如三秋一般漫長。
一直到太陽從東邊來到天空的正上方,客棧里的空氣除了肅殺的沉默還多了一份難熬的炎熱之時,他們等的那個人出現了。
一個身材高瘦、頭戴巨大斗笠、身穿黑衣的男子走進了流雲客棧,迅速把所有人的目光引來,也讓眾人暫時忘卻與摩尼教的女魔頭共處一室的不安。
除下斗笠,那是一張年輕而俊俏的男性面孔,生得很是好看,鼻樑堅挺、眉毛略濃和而眉尾鋒利、一雙眼眸有著仿佛看透一切的淡漠,他的頭髮有些凌亂的扎著,身上的黑衣沾染不少風塵。唐斂覺得,他好像花了比自己還要多的時間在外漂泊,才來到流雲客棧的。
他就是唐斂等人剛剛口中的「那個人」。他姓江名瀾,他是近幾年來江湖中的風雲人物之一,以連續戰勝許多武功高手而成名,被大家公認為當今世上最強的劍客之一。
關於江瀾的過去,很多人都難以說出一個大概來,但能知道的是江瀾此人機遇甚多,年約二十八的他,莫約十二年前拜入江陵湘劍門習武,六年後因為與同門師徒不和而離開宗門,後走過很多地方。
在這之前、在這之後的故事就沒有一個定論,唐斂不是沒聽過一些故事,但多是坊間傳聞的各種穿鑿附會,中間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也難以佐證。
有傳言說,他曾經在北方與雪狼派掌門激戰一天一夜,後者永遠留在北方的某座雪山再也沒出來、前者的收穫則是一次的勝利,以及學了幾招雪狼派的絕學。
他曾經在南蠻地帶兇險的沼澤森林中找到隱居的前大理寺王子,學了某些大家都不知道名字的精妙功夫。
他曾經去過東海一帶,由北到南巡迴一遍,路上斬殺的倭寇不計其數,憑一人之力,竟讓東海一帶過上了一整年的和平日子。
還有的,就是在流雲客棧里的連連勝利。他偶爾會挑戰某個人,偶爾被挑戰,但每次他踏入流雲客棧,必定會有人死在他的劍下。
在他的劍下可謂是死傷者無數,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從無敗績。關於他的傳奇故事有太多,因此,當唐斂發現江瀾時常出現在流雲客棧時,為了好好一睹這個傳奇,就算從四川唐門長途來到關中也不覺辛勞。
「長得很好看嘛。」來自摩尼教的女魔頭說道:「可惜等會就要被我殺死,或是殺死我了呢,真是可惜。」
「……妳可以試試。」江瀾從不拒絕任何人的決鬥邀約。
看來這個女魔頭是真的想要與江瀾一戰啊……想到江瀾與摩尼教這樣的對戰組合,唐斂頓時有些興奮。
郭華與沈琮均向江瀾點頭致意,他們都是流雲客棧的常客,多少也算是有些許交情的。
「啊……我們的常勝客來了。」掌櫃熱情的說道:「老樣子,清水?」
江瀾點頭,胖個子的掌櫃馬上鑽到廚房去拿水。
因為喝醉的話可能會影響戰鬥,所以滴酒不沾,唐斂回憶著江瀾曾說過他不喝酒的原因,心裡不經感慨,此人真的是為劍而生啊。
「江瀾!」一直默不吭聲,話比沈琮還少的藍衣劍客喊著江瀾的名字,站了起來。他看起來很年輕,比誰都年輕;他看起來也很憤怒,比誰都憤怒,他站起來,拔劍,然後往江瀾走來。
唐斂皺眉,對藍衣劍客說道:「喂,小子你知不知道這裡的規矩呀?決鬥還沒開始啊!」
「看招!」藍衣劍客不理會唐斂的話,他只是全神貫注在江瀾身上,那一雙充滿怒火的眼神仿佛要把江瀾給燃燒殆盡一般。
「或許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吧?」沈琮說道。
江瀾所挑戰的人,或挑戰江瀾的人不計其數,他殺的人也多,仇家自然不會少,也搞不清楚這個藍衣劍客究竟是哪個親人好友死在江瀾劍下了。
唐斂再度喊道:「喂!小子你聽懂了沒?這不合規矩!」
「沒關係。」江瀾迎上藍衣劍客,對方一個箭步逼近,一出手便是往江瀾的要害砍,江瀾腰間那柄不起眼的劍並沒出手,他只是縱容的閃著對方的劍,說道:「在流雲客棧決鬥有一些規矩,第一必須是雙方同意的決鬥,第二是就算死了人,也不准替他報仇,因為流雲客棧不歡迎個人恩怨。」
藍衣劍客沒搭話,他怒喝,手上攻勢愈發凌厲。
「既然你堅持。」江瀾往後快步退了三步,那柄毫不起眼、造型普通的長劍終於出鞘,他說道:「那開始吧。」
聽到這裡,唐斂幾乎秉著呼吸,全身灌注在江瀾的動作上,儘管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決鬥,但他還是非常關注,生怕錯過兩人之間的任何一個舉手投足……
下一瞬間,藍衣劍客手中的長劍脫手飛出,在空中旋轉了好幾圈才直插入客棧的木板地面。
「無論是要向我報仇還是挑戰我,你還太早了。」江瀾的語氣沒有嘲弄,語氣有若分析事實一般理智冰冷:「我不打算殺你,你回去吧。」
藍衣劍客仍然沒放棄,他著了魔似的盯著江瀾,長劍脫手便索性不用劍,他雙手成爪,往江瀾的咽喉抓來。
「原來是天鷹門的門徒!」唐斂認得這一招,也想起在去年,天鷹門掌門黃堰就是在這個地方死於江瀾的劍下。
「都說了決鬥不能留恩怨了。」沈琮皺眉的責備道,這個江湖規矩大家遵守了那麼多年,多少了不起的人物死在這個地方也規規矩矩的不吭一聲,怎麼能這麼壞了規矩呢?
江瀾對這個天鷹門的門徒沒有責難的意思,他不帶情緒的語氣說道:「你要知道,生死這件事情是沒能反悔的。」
說完,江瀾錯身一閃,天鷹門著名的鷹爪手落空,那是一個極為致命的空隙,在天鷹門門徒攻擊落空到重新發動攻擊的短暫時刻,足以讓江瀾做許多事情,比如說將手中長劍刺穿對手。
長劍穿胸,鮮血噴灑在地板上,那個天鷹門的門徒在氣絕前仍然在掙扎,他不是畏懼死亡,而是還想要殺死江瀾。他終其力氣,就只能使出毫無氣力的拳頭,無力的打在江瀾臉上,他甚至一句遺言都沒說,就這麼死在客棧里。
就在江瀾殺了一人後,掌櫃這才從廚房里拿著清水出來,說道:「那麼快就開始動手了?」
「他急,我就不讓他等。」江瀾把染血的長劍從尸體拔出來,對在場其他人說道:「既然劍已染血,我就不打算那麼快收回去了,我們現在就開始吧。」
「爽快!」沈琮站起身來,說道:「我也等夠久了,江老弟,來打一場吧!」
唐斂有些驚訝,畢竟沈琮跟自己一樣一直都作為旁觀者,問道:「沈兄,你這是認真的嗎?」
「……我想我看懂他的招式套路了,我或許有機會贏。」沈琮邊說邊穿上一套鐵製護手,以「破風拳」聞名的沈琮,這對鐵護手讓他即使面對刀劍也能輕鬆招架。
「我想自己會會沈兄的『破風拳』已久,今天總算等到了。」江瀾笑道,接著從櫃檯走到客棧中央。
「幸有荣焉。」沈琮有些興奮的笑著,作為一個武者而興奮的笑著。
唐斂等人紛紛感受到沈琮的決心,也不再阻攔他。
另一場戰鬥再度開始,客棧再度陷入寂靜,那個來自摩尼教的女人也異常的認真。
「喝啊啊啊!」沈琮先發制人,沉重卻迅疾的拳頭往江瀾正面進攻,以劍招架,但礙於沈琮手上的鐵護手而無法傷到他。
沈琮的拳法剛猛而難以抵擋,招式卻是井條有序的,往往是一拳進攻失手後,另一拳即刻補上,而且每一拳都精準的計算江瀾的攻勢而及時壓制,雖然無法攻破江瀾的防禦,但沈琮確實成功逼得江瀾連連防禦。
「好樣的!」唐斂興奮的叫道,江瀾被逼得只能被動的防禦,這樣的畫面絕對是鮮少發生的。
而韓霸則是看得表情僵硬,他早聽聞「破風拳」沈琮的厲害,就連自己也不敢說能接他五招,但這個叫江瀾的年輕人卻能一一招架,不見有防禦被攻破的感覺!
「別高興得太早,沈兄之所以能夠佔盡先機,那是因為他觀察對手觀察了三年……」郭華冷靜的判斷道:「如果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打起來的話,沈兄不出五招便早已落敗……」
「難怪你們剛剛一副縮頭縮尾的樣子了,他果然厲害呀。」那個來自摩尼教的女人說道,沒人應她的話。
此時沈琮並沒有興奮,正因為佔了上風,他更是冷靜,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對手是江瀾,他也知道,自己如果再不突破并相處制敵之法,這個所謂的上風只會反過來變成消耗自己體力的致命弱點。
這時,江瀾開始反擊,熟知江瀾招數的沈琮自然也能招架,但江瀾的招式開始漸漸的改變,開始出現一些沈琮沒看過的新招式。
「那是他從沒用過的招式……至少是在流雲客棧沒用過。」郭華說道。
「這人到底懂得多少劍法啊?」唐斂難以置信的問。
江瀾的招式再變,一劍直往沈琮的面門刺來,沈琮趕緊以手護臉,鐵護手攔截長劍,但並沒有完全湊效,江瀾的長劍還是穿過了沈琮的防線,在沈琮的左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疤。
沈琮趕緊後退,他有些心灰,但又對江瀾的應變感到欽佩不已,他接著暴喝一聲,再度發拳,江瀾依然是以長劍招架。
但這次不一樣,沈琮趁長劍與護手碰上的時候,另一隻手也使了出來,以鐵護手左右夾擊,狠狠的夾著江瀾的長劍,鐵劍與鐵護手摩擦而發出令人牙酸的噪音。江瀾使力想抽回長劍,但沈琮雙手夾得太緊而無法收劍。
這一幕看得其他人心頭一緊,早已忘了喝彩與讚歎。
面對長劍被制,江瀾只稍作掙扎就馬上下定判斷——放棄奪劍。
握著劍柄的右手很快就鬆開,在沈琮還沒留意到江瀾棄劍的時候,江瀾已經進一步逼近沈琮,在極近的距離中,沈琮無法避開的挨了一拳,往臉正面打來的一拳。
江瀾雖然懂的拳法不多,但這一拳的力道可是貨真價實的,沈琮只感到一片頭昏眼花,吃痛的鬆開雙手,後退了好幾步。
當沈琮意識到自己竟鬆開江瀾的長劍,心裡暗叫不妙的時候已經太遲了,江瀾迅速的將長劍奪回,不再等沈琮有機會繼續攻擊,劍光一閃,已在沈琮的身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。
看得韓霸忍不住驚呼一聲。
「果然……還是不行呢……」沈琮捂著身上的劍傷,臉色有些蒼白的認輸。
唐斂與韓霸趕緊走上前來,把沈琮帶到一旁療傷,而韓霸這個時候已經完全打消向江瀾發起挑戰的念頭了。
「下一個是妳嗎?」江瀾連續殺敗二人,連大氣也不喘一下,他看著那個西域女子,問道。
這個來自摩尼教的女子站起身來,唐斂這才留意到她的腰袢兩側各繫著一個貌似鞭子的物事,她雙手輕巧的握起鞭子,對江瀾說道:「沒想到中原有如此厲害的人物,要是你和我們摩尼教的人打起來,不知道會死多少人呢。」
「哦,戲肉來了!」流雲客棧的胖掌櫃在櫃檯上驚喜的說道,他看起來似乎期待了好久。
「我對於江湖上的正派邪道之爭沒興趣。」江瀾直截了當的說道:「不過我倒真想見識見識摩尼教的武功呢……在開始之前,不妨報上名字。」
「本座就是摩尼教的左護法,紫旖。」她非常鄭重的自我介紹道。
「紫旖?摩尼教的紫旖?」韓霸不可置信的說道:「我還年輕的時候就聽過這個名字了,過了那麼多年,妳怎麼可能還如此年輕?」
紫旖曖昧不清的笑了笑,她沒有回答韓霸的問題,讓眾人心中猜疑不斷。除了江瀾列外,他只是看著紫旖雙手的鞭子,好奇這對鞭子能使出什麼樣的武功來。
似乎知道江瀾的心思似的,紫旖雙手一揚,兩支軟鞭就好像舞女手中的絲帶一般翩翩起舞,但馬上又轉為兩隻狠辣的毒蛇,以難以捉摸的方式往江瀾襲來。
軟鞭本是冷門兵器,但摩尼教的左護法紫旖使起來比起別人更是詭異幾分,鞭子看似往左拍來,她手腕一轉就能將鞭子的方向改變轉而向右;本來往上半身鞭來卻又能一個翻手就轉而攻擊下盤,全來得毫無預警,讓江瀾光是招架就很吃力。
紫旖更是驚歎,能招架這些招式的人可真不多
江瀾縮身一閃,閃過襲向肩的一鞭,接著以長劍拍開往面門襲來的一鞭,江瀾揮劍特別的快,為的就是避免鞭子纏在劍身上,化解攻擊成功後,江瀾立刻趁這空隙往紫旖逼近。
軟鞭固然可怕,但若是讓敵人逼近可就大大的不妙,紫旖說道:「想拉近距離?沒門!」她一手收鞭,另一手成拳指向江瀾。
江瀾心裡覺得不妙,他趕緊停下腳步,紫旖指向江瀾的拳頭也輕輕一彈,江瀾矮身閃避,他可以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頭頂上方呼嘯而過,然後江瀾身後的一根木柱子上扎了一根細小且帶毒的銀針。
這個悄悄法師的小小動作就只有江瀾、紫旖以及同樣受過暗器訓練的唐斂知曉,唐斂見了紫旖這一手,也不得不佩服她發射暗器的手段實在高招。
但終究還是失手了。
江瀾後退了好幾步,經過剛剛有驚無險的一支飛針,還有那難以捉摸的軟鞭,他決定速戰速決。
他大約丈量了一下,確認自己與紫旖之間只有七步左右的距離,但步步都驚險萬分,他一腳猛地一蹬,凌空轉身,與鞭子擦身而過,也避開兩根銀針。伴隨著一同旋轉的還有他手中的長劍,那柄身經百戰的長劍替江瀾彈開紫旖瞄準他的另一鞭,長劍護主成功後再起,再度攔下幾根銀針。
江瀾還在逼近,還在靠近,紫旖慌了手腳,她手上的攻勢不斷,卻無法阻擋眼前這個男人的前進,他已經很靠近了,三步、兩步……
紫旖趕緊丟下軟鞭,伸手從腰袢的皮套里拔出一柄匕首,往江瀾刺去,刀刃上塗了一層劇毒,無論擦傷什麼部位都足以致命!
江瀾不知匕首有毒,但他還是有所戒備,他沒握劍的左手趕緊扣住紫旖的手腕,紫旖再度反應,另一隻手又想發針,但江瀾的長劍早已準備好,他趕在紫旖發出那致命的銀針之前便已把長劍往她的心口刺去……
比快,江瀾終究還是更勝一籌,長劍刺穿了紫旖,險些發出的銀針就此停住,若江瀾慢一分,或是紫旖再快一些,這場戰鬥的勝負馬上就會改變。
「你說你沒興趣與摩尼教為敵……希望你不是騙我的啊……」紫旖沒有悔恨,沒有遺憾,在臨死之前,她的微笑依然讓人覺得很是美麗。
「我說過,我對正邪之爭沒興趣,但如果是來向挑戰我的話,就很難跟你保證了。」江瀾冷酷的說道。
「……」紫旖沒有回復江瀾的話,她雖然在看著江瀾,但江瀾卻不覺得她在看他,她似乎在回憶什麼,但再也沒有人能夠知道。然後,就此氣絕。
在摩尼教幾乎可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護法紫旖,暗器手法就算是唐門弟子也自愧不如的紫旖。就在流雲客棧中結束了自己的性命。
但客棧的其他人是高興的,韓霸更是笑出聲來,說道:「呸!妖孽魔女,死不足惜!哈哈哈!江瀾,幹得好!不光能揚名立萬,還能給武林剷除一大禍害,哈哈哈哈哈!」
但胖子掌櫃卻不是這番心思了,他說道:「是正派是邪道又如何?死在這裡我還不是得要幫忙收尸,唉。」
「還有人要決鬥嗎?」江瀾竟是毫無感覺似的問著在場所有人。
本來嚷著要決鬥的韓霸此時一聲不吭、郭華與唐斂皆搖頭拒絕,他們從一開始就沒要打算與江瀾一戰,他們一直作為觀眾旁觀江瀾的武功,只盼能夠從觀戰中領悟些什麼。
郭華歎氣,作為「拳出少林,劍歸華山」中華山派的弟子,他不得不承認,就算是華山派的掌門也難有十足十的勝算。
「果然還是無法超越呀。」唐斂搖頭說道,作為唐門甚有名氣的弟子之一,他也曾經妄想自己是相當頂尖的高手,但在多次見識了江瀾的劍法、或是類似摩尼教左護法紫旖這樣的武功後,這種念頭早就被打消了。
好好當個自由自在的唐斂也不錯,武道巔峰這種東西還是別執著了,省得白白揪心。唐斂在心裡如此想著,他與韓霸、郭華帶著負傷的沈琮離開。
「……江老弟。」韓霸對江瀾說話的語氣客氣得很:「我們正要到城裡去喝一杯,你要不要跟來?」
「沒興趣。」江瀾抹了抹劍上的血跡,語氣淡漠。
「跟傳言一樣厲害,也跟傳言一樣,是個不喜歡與人打交道的人呀。」韓霸喃喃說道,眾人就這麼離開了。
見沒人挑戰自己,江瀾總算能好好坐下來喝喝清水,眾人失意的離開,而胖子掌櫃則獨自一人處理天鷹門門徒以及紫旖的尸體——這是他最討厭的工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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